姜林奎受賄往事
前腳剛傳出裁員風波的哈藥集團，又被爆高管腐敗。
健識局注意到，2021年以來，裁判文書網上連續(xù)刊出兩份判決書，直指原哈藥集團總經理姜林奎受賄。
2019年6月，已任央企專職外部董事的姜林奎在北京落馬。外界紛紛猜測其被查與在哈藥集團的經歷有關。
判決書驗證了這一猜測。姜林奎利用在哈藥集團、三精制藥擔任高管的權力，涉嫌以權謀私，收受賄賂至少接近1000萬元，行賄方包括藥材供應商、包裝供應商、廣告商等。
公開資料顯示，姜林奎生于1961年9月，1983年8月參加工作，主要職業(yè)經歷都在哈藥體系內，曾先后任哈爾濱制藥三廠工藝員、技術員、廠長，哈藥集團第一副總經理、總經理、副董事長、黨委副書記，哈爾濱投資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副總經理等職。
2011年，姜林奎離開工作了近30年的哈藥，開始出任央企專職外部董事，先后任中國通用技術集團和中鹽總公司的董事。
在紀委調查中，姜林奎被指未經批準因私出國；違規(guī)持有非上市公司股份，利用職務便利為親友的經營活動謀取利益，接受有業(yè)務合作關系的民營企業(yè)主幫助其購買房產；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并收受財物，擅自決策造成國有資產特別重大損失，涉嫌嚴重職務犯罪。
裁判文書中，關于姜林奎如何受賄、如何收受房產，都給出了大量的細節(jié)。同一時期，曾經中國排名第一的哈藥集團，也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境遇。
01
受賄20余年
從一次兩萬到100萬
黑龍江省木蘭縣人民檢察院指控，1997年到2012年間，姜林奎長期收受山東中藥材商人張紀華賄賂，賄金達189萬元。
1997年5月，張紀華和姜林奎結識。那時三精制藥發(fā)展得并不好，瀕臨倒閉，姜林奎臨危受命當了廠長。后來眾所周知的是，姜林奎出了1000萬元投電視廣告，當年三精的銷售額就達到了一個億，挽狂瀾于既倒。
那一年，姜林奎還干了另一件事：在春節(jié)時，收下藥商張紀華的兩萬元現金。#p#分頁標題#e#
此后，張紀華名下藥材廠的“雙花”等中藥材源源不斷從山東運往黑龍江。二人見面的地方，有時是辦公室，有時是賓館。連續(xù)拿了兩年的“兩萬元”之后，兩人關系越漸熟絡，膽子大了，胃口也大了。
2000年，張紀華一如既往在春節(jié)約見姜林奎，這一次，張紀華送出了5萬元。之后連續(xù)17年，這5萬元在每年春節(jié)都如期而至。
2004年10月，哈藥三精借殼上市，三精制藥與張紀華合作，在山東省臨沂市先后成立山東三精醫(yī)藥有限公司和三精制藥有限公司，專門用來向三精制藥供應“雙花”等中藥材和銷售成品藥。
2011年，姜林奎離開哈藥，和張紀華的“友好關系”還沒有終止。2012年10月，張紀華向姜林奎咨詢醫(yī)藥業(yè)務問題，姜林奎主動提出：讓張紀華支付咨詢費100萬元。
起訴書中，檢方指出：“姜某實際并沒有為張紀華提供顧問服務，為感謝姜某一直以來對其的幫助和支持，在北京市張家港飯店，張紀華先后兩次共計送給姜某人民幣100萬元”。
02
送上700萬
仍然“感謝”姜林奎
通過為藥材供應商提供幫助，姜林奎收受了大量賄賂，但這和其他賄金相比，只是小巫見大巫。
“哈藥模式”的重點是大量投放廣告，這自然涉及從哈藥身上大賺特賺的廣告商，以及其他供應商——即姜林奎索賄的目標。
2009年3月，姜林奎看中了北京市朝陽區(qū)的一套房子，打算買在澳洲留學的女兒名下。他給承攬三精制藥公司廣告業(yè)務的廣告商趙某打去電話。趙某二話不說，給姜林奎的女兒轉來87萬元購房稅金，還給原房主轉去329萬元的購房款，共計416萬元。
從兩萬、5萬、100萬，終于到了416萬。讓一個人這樣“大出血”，姜林奎于心不忍。在判決書中，姜林奎回憶，過了一段時間，他覺得這房子這么多錢都讓趙某來支付不太好，就讓另一人給趙某轉了300萬。
接盤的是辛憲剛，哈爾濱一家印刷廠的老板。姜林奎在三精制藥擔任董事長時，對辛憲剛承包三精的印刷包裝業(yè)務“給予了很多幫助”——姜林奎前妻在判決材料中供述。
早年，辛憲剛在哈藥三精當司機，之后開了一家叫做“鑫攀峰印務”的公司，專門給三精制藥生產包裝，包括葡萄糖酸鋅、酸鈣、雙黃連口服液等，供貨量占三精制藥公司外包材料業(yè)務的63.51%。
2006年3月，辛憲剛的公司發(fā)明了瓶裝產品多格包裝盒專利。姜林奎憑一己之力，沒有進行招標、議價，就與他簽訂了專利使用協(xié)議，采購口服液藥品包裝小盒，保證鑫攀峰印務每年的加工量不低于50%。
姜林奎供述，鑫攀峰公司提供的新包裝，三精的技術部門并不認可，是姜林奎找了主管生產技術的副總經理，才讓新包裝順利進廠。當時三精制藥負責產品包裝盒設計的員工也回憶：車間工人對新包裝比較排斥，因為生產速度慢，實驗了大概半年多的時間才正式生產。
#p#分頁標題#e#作為買方，姜林奎還主動加價：口服液小盒單價從協(xié)議前0.277元，調整為0.35元，為辛憲剛謀取了更多利益。在裁判文書中，黑龍江省木蘭縣人民檢察院指控：在姜林奎的直接幫助下，三精制藥在辛憲剛實控的兩家公司違規(guī)采購包裝，共計5605.79萬元。
因此，聽說姜林奎要買房，辛憲剛出手非常大方。
2012年，姜林奎又看上了北京市海淀區(qū)的一套房子。這次他告訴辛憲剛，買房“手里缺點錢，幫我交400萬”。幾天后，400萬元順利打到該房產的開發(fā)商卡上……
“我與姜林奎的個人關系特別好，他在哈藥集團時對我的生意給予了很多幫助，沒有姜林奎的幫助也沒有我今天的財富?！鄙硐萼蜞艉?，辛憲剛依然感謝姜林奎。
03
雙面階下囚
一邊搞業(yè)績一邊索賄
這個逐步蠶食、掏空國企的階下囚，卻受到很多老哈藥人的擁戴。
“姜林奎是一個卓越的企業(yè)家！”哈藥的老員工、曾與姜林奎十分接近的人在談到姜林奎其人時，如此稱頌。
當年，姜林奎力排眾議，花了1000萬元天價投放廣告，這讓1997年就進入三精制藥財務處工作的李梅印象深刻。她告訴健識局：當時三精制藥處于負債情況，負貸超過8000萬，賬戶上只剩1000多萬，姜林奎花1000萬打廣告的決定是很冒險的，幾乎賭上了全部身家。
“那時我做出納，都不敢給廣告供應商付錢，一付完，工資怎么辦？”李梅說。
姜林奎賭贏了。投完這1000萬，三精制藥當年的銷售額達到一個億；1998年，投2000萬，銷售額2億多；1999年，直接投2億，銷售額暴增到8.6億?！肮幠Ｊ健睆拇舜蠓女惒?。
姜林奎在經營上大刀闊斧，做了很多被哈藥員工認可的成功商業(yè)決策，包括三精改制、上市、收購商業(yè)公司、辦醫(yī)院等等。
但在另一面，他獨斷專行，擅自決定使用哪個供應商、哪家的原材料，為自己謀取利益。
憑公心評價，姜林奎是什么樣的人？老員工的答案大體相似：“他不太懂政治，但絕對是一個好企業(yè)家?！?/p>
李梅對姜林奎評價極高：“姜林奎任上，哈藥存了很多錢。他的眼光更長遠，想用這些錢再投資、再建設、再賺錢。跟姜林奎共事這么多年，他沒有讓我做過違反財務規(guī)定的事，他在賬務上沒有讓公司受損?！?/p>
曾長期在哈藥辦公室任職的王君告訴健識局，姜林奎的很多決定，大家并不支持，但他都憑一己之力推進了，而且最后都被證明是正確的。這讓同事們慢慢為姜林奎的“遠見和英明”服膺。
“性格上，姜林奎比較率性而為?！睂τ诮挚氖掳l(fā)，王君說。#p#分頁標題#e#
多位哈藥老員工向健識局表示，姜林奎高瞻遠矚，愿意承擔員工對他的不理解，把青春給了哈藥。
確實，姜林奎職場生涯的黃金期都在哈藥，30年時間里，他給哈藥帶來了輝煌，讓員工享受到了榮耀與利益；卻也在暗處蛀出了難以察覺的孔洞。
姜林奎2011年離開哈藥后，繼任者劉占濱也是同一類人。2014年，劉占濱被查，很快跳樓自殺，原因至今是個謎。李梅與劉占濱也共事過，她覺得劉占濱和姜林奎不一樣，理由是劉會拿一些不符合財務規(guī)定的票子要求報銷，“很多事情上明晃晃地違規(guī)。”
關于劉占濱的自殺，李梅有自己的猜想：“人走到這一步，跟他的擔當和心理承受能力有關系，呼風喚雨慣了，不愿意把不堪的一面留下來?！?/p>
“當了廠長之后，無論是姜林奎，還是劉占濱，權力都很大，有了財權，人事權，就容易把握不好自己吧。”曾與劉姜二人在工作上有過較多接觸的哈藥老員工袁林感嘆道。
有的人已經離世，有的人淪為階下囚，他們身后，留下的是歷經半個多世紀的哈藥集團，在裁員和虧損的巨大爭議中飄搖。
（為保護受訪者隱私，文中李梅、王君、袁林為化名）